第四章 情报（3273）

在这座一切都向着旧时代靠拢的宅邸内，电梯这种常见到不能再常见的工具也被精心打扮并还原成了他最初也最原始的样子。然而原始也仅仅只是表像，当蔺与紧贴在他身边的年轻女人走进电梯后，代表楼层的灯光便自动亮起，无人操纵的闸门与操纵杆也自动开始活动，整座电梯依然是由搭乘者的思维指令来控制的。

而蔺在走进电梯之后所作的第一件事，便是狠狠地、近乎粗鲁地抓住了身旁女人的腰。

被抓住的年轻女人明显受到了惊吓，尽管她早就已经不只是跟在蔺的身后而是以一种异乎寻常的亲密贴在男人的身旁了，但蔺的这一动作进一步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让两人彼此之间的接触变得更加亲密起来。

而在做出这一动作的同时，蔺也开口了：“忘记我说的话了吗？让我来做，你只需要听着、看着就好。”

蔺在说出这番话时语气依然很冷淡，但他环绕在女人身上的那只手却透着一股只有此时与他最亲密接触的人才能体会到的颤抖。女人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用细微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动作点了点头，至于反抗，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

电梯很快便停下了，门刚刚打开，蔺就急不可耐地走了出去，而他依然牵着——或者说挟持着女人的身体。他对这栋楼结构明显已经很熟悉了，在轻车熟路地绕过了几个拐角之后，蔺直接推开了一扇看似没有上锁的门，然后将一直挟持在怀中的女人直接抛向了那张位于房间正中央的大床。

女人的身体就这样重重地摔在了床上，而没有等她反应过来，男人火热的身体就覆盖上了她的全身。

“关灯。”

蔺清冷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而伴随着这一指令，房间内所有的灯光都同时熄灭，甚至连玻璃也一并变成了不透明的状态，整个房间瞬间被一片黑暗所笼罩。

而在床上，已经将女人压在身下的蔺却没有了后续的动作，他就像化作了一座雕像一般，怪异的状态让被他压在身下的女人都感觉到了诧异。

“你……怎么了？”

女人试探着开了口，她没有再讲主人作为人称代词。

而以此为契机，蔺开口了。

“对不起。”

女人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开口道：“你……不用道歉，那并不是你的错。”

“但我保证过的，我对你，我对你们保证过的……”

男人的声音逐渐变得低沉，甚至开始变得颤抖起来。

“不，你只保证了会确保‘我’的安全。现在，我不还好好的吗？至少，你已经完成了承诺的一半了，所以这不是你的错，不是的……”

女人的声音响起，却也开始变得断断续续，似乎正在被某种压抑已久却又找不到突破口的感情所冲击而变得动摇。

蔺再一次的沉默了，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才重新开口道：“我不想让你离开。”

这一次，回答他的女声多少变得轻快了一些：“全由您决定，主人。”

蔺没有说话，只是更加搂紧了怀中那具他亲手制造出来的身体。

“但是……”

而被他紧紧拥在怀中的女人也再一次开口了。

“如果，你不做出选择，不去这样做的话……已经牺牲掉的，就全都白费了。”

蔺推开了怀中的身体，他撑起了身，尽管四周一片黑暗，但他依然感觉到了有一双眼睛正在与自己对视。

而那双眼睛的主人，仍在说服着他：“你不想让‘我’的牺牲白费掉吧？”

蔺不再说话，他凝视着那双眼睛，久久地凝视着。

半晌后，他低下了头，低声说道：“我很抱歉。”

“不，你没有任何需要说抱歉的地方。”躺在床上的女人伸出了手臂，搂住蔺的脖子，并将男人的头抱在自己的胸前。

“你已经给了我一次……不，两次新的生命，而现在，我只是把欠你的东西还给你罢了。”

女人的话让蔺本能地产生了反抗，他靠在女人的胸前，争辩道：“但这一开始就是我自己的自私……”

“不，是我们两个人的自私。”

女人的话让蔺哑口无言。

气氛再次变得沉寂，过了好一会儿，沉默才再次被打破，女人再一次开口道：“我很感谢你在我还无法控制这具身体时给我看的那些书，特别是那些旧时代的文学作品，那让我知道……原来人还是可以活在别人的心里的。”

然后，女人的声音顿住了。

她声音颤抖着发问：“我，现在的我，还算是一个人吗？”

蔺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选择用行动而非言语来给出自己的答案。

房间中最后的话语是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还有声音轻到几乎听不清楚的——

“谢谢。”

一个小时后。

蔺出现在位于地下一层的大厅内，而几乎与他来到大厅的时间同时，莱因哈特那张令人生厌的脸也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啊，蔺，你终于出现了。”

莱因哈特再次故作亲热靠了过来，而蔺也再一次毫不迟疑地躲开了他的接近。

“那位……小姐在哪里？”

注意到蔺的目光，莱因哈特在话出口的前一刻改变了自己的用词，他显然是故意的，但蔺对此没有任何的表示。

“你不是对这座宅邸内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吗？”蔺并没有说出后半句话，而他冷淡的目光也已经传达出了足够多的讯息。

“不不，蔺，你错怪我了。我是作为管家的身份来管理这座宅邸的，当然，对于你我更希望咱们能以朋友的身份互相交往而不只是商业上的伙伴。”莱因哈特竖起了一根手指左右摇摆。

对于莱因哈特三番五次的故作殷勤，蔺直接选择了冷处理。好在被冷淡以对的莱因哈特早已不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局面，他马上便重新找到了话题道：“那么，蔺，我的朋友。既然你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你已经想好了吗？”

蔺并没有点头，只是举起了一只手，动作随意地甩了甩手腕道：“我的要求都在这里面。”

另一边的莱因哈特也马上举起了手腕，开始接受蔺传输过来的文件。他甚至直接打开了光幕开始快速地浏览起来。

“嗯，嗯……这些，还有这些，嗯……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莱因哈特收起了光幕，他看向蔺，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但语气却悄然发生了变化：“蔺，我知道一般的东西已经无法打动你了，但你这次提出来的要求……着实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了呢。”

“别给我装傻，我没有提出任何过分的要求，这些也的确是我现在所需要的东西。而且，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你们做这笔交易了？你们吃得下吗？”

蔺的眼神让莱因哈特无法再维持住脸上的笑容，他有些讪讪地解释道：“好吧，刚才是我太过托大了。但是蔺，你的要求太过特殊，特别是其中的某几项……这已经不算是一场公平的竞拍了吧，除了那几位，我想不出还有哪一方能够提供这些条件。”

“所以这些都是你们的事情了不是吗？”蔺冷冷地道，“我不管你们会卖给谁，我只在乎我会不会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但是如果把买家局限于这几位的话……价格的提升空间也会相应地降低很多哦？”

“我说过，这些都是你们的问题。”

“好吧好吧，让我们暂且搁置争议，把那些都交给明天吧。”莱因哈特耸了耸肩，他将视线投向大厅的中央也是整个大厅内最吸引人的地方——舞台之上，然后道：“那么，蔺，你有兴趣陪我这位朋友一起参观接下来的精彩节目吗？”

蔺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但当莱因哈特摆出请的姿势邀请他一同落座之时，他还是略微点了点头。

而在舞台上，一身正装，却把最为关键的几个部位全部暴露在外面的女性司仪已经登上了舞台。

然而蔺对于这位衣着暴露的女司仪接下来要说什么毫无兴趣，在台上的女人开口之前，他便已经活动手指切断了舞台到座位的音频信号。

“哦！蔺，你不能这样！就算你不打算听，难道你就不考虑一下身为你朋友的我吗？”

蔺头也不回地道：“你可以用私人频道，难道我有阻止过你吗？”

莱因哈特摇了摇头，道：“蔺，你可真是一个薄情的男人。”

“如果你是一个女人，那你还算有对我说这句话的资格，但你是一个男人……所以赶紧离我远一点。”

“哈哈，放心吧，蔺。我只是开一个小小的玩笑。”

“玩笑？哈，哈，哈，不好笑。”

面对这样一位不给面子的终极冷场王，饶是莱因哈特这般身进百战、经验丰富也有些败下阵来了。好在这时他手腕上弹出了一个标识，那是一条信息，而莱因哈特也十分理所当然地告罪并打开了这封来得恰到好处将他从尴尬的局面中解脱出来的消息。

然而当莱因哈特把消息读完以后，他脸上的笑容却再也坚持不住了。

那是什么消息？

虽然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也停留在那已经挤满了半裸女郎的舞台上，但蔺一直都在用余光观察着莱因哈特的动作与反应。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莱因哈特举着手腕上弹出来的光幕朝蔺搭话了。

“蔺，有个坏消息。我们在中间区的代理人——你应该也认识他的，那只住在灰街的熊先生——他昨天刚刚在自己的底盘上遭遇了袭击，现在他还躺在医院的床上。真是个可怜的家伙。”

蔺头也不回地答道：“那是你们的人，和我没有一点儿关系，话说你为什么要把这些内容告诉我？”

“因为我觉得蔺你肯定会对消息的下半部分感兴趣。”莱因哈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腕靠近到了蔺的身侧。

“这是什么？”

蔺点击了接受传输的按钮，他看到的画面非常模糊，而且也只有短短的十几秒，基本上只能看到一个并不算高大的身影冲向了视频的拍摄者。

“生体，袭击了我们的代理人的生体。”

蔺愣了一秒，才做出嗤笑的表情摆手道：“你在说什么，底层区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有生体……”

“然而我已经确定过视频里的身份了，的确是生体，而且还是出力远大于日常型号的特殊构型，至少我们的专家们没有一个人能够认出这是出自哪个工厂的哪个模板的生体来。”

莱因哈特说道：“所以，我就想到了你，有史以来我见过的最好的生体学者。”

“这头衔真的不值钱……”蔺先是嘲讽了一句，然后再道，“你想让我做什么？但我事先告诉你，这么模糊的画面信息量太少，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那么，这一张的信息量充足了吗？”

莱因哈特说着，将一张照片发到了蔺的终端上。

而蔺的心跳也在打开照片的一瞬间而暂停了。

他看到了什么？

那是一双，如同彩虹一般的眼睛。

他亲手制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