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

韭菜东南生

历史军事

1642年,大明崇祯十五年一月。 松山。 冬日的阳光冰冷的照射在山顶的皑皑白雪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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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1章 出钱如割肉

崇祯十五年 by 韭菜东南生

2022-1-10 19:57

  “我,我……”周奎说不出话。
  朱慈烺声音激动的继续道:“不得已,朝廷只能放下身段,向勋贵百官,商人百姓借钱,此事由我领衔办理,事情成败,关乎社稷,身为嘉定伯,我的外公,你难道不应该第一个支持我吗?可你是怎么做的?不慷慨解囊也就罢了,反而想方设法的隐藏金银,虚掩应付!”
  “如果国债失败了,筹集不到应有的银子,最后失败的是谁,是我啊。到那时,你外孙,我这太子之位,还能坐得稳当吗?”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外公,你嘉定伯府这里里外外的财产,都是从哪来的?还不是仗着陛下的恩宠,官府的方便,商人们的投效而来?一旦国事坏了,大厦将倾,你广蓄私财,又有何用?到时还不是人为刀俎你为鱼肉?”
  “此种后果,你想过没有!”
  朱慈烺越说越激动,仿佛是看到了甲申之变时,身为当朝国丈,周奎的丑恶嘴脸。他握着拳头,目光像是要杀人,对这样的外公,他实在是欢喜不起来,如果不是顾忌周后,顾全大局,他早就想办法将嘉定伯府铲除了……
  周奎听的大汗淋淋,伏在地上,吓的根本说不出话……
  ……
  与此同时,在宣武门外的菜市口,人头攒动,看热闹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
  “来了,来了!”有百姓在欢呼。
  大奸贼尚可喜,以及他全家的男丁,站在囚车里,正在被押赴菜市口。为防尚可喜自杀,半个月前,狱卒每日就只灌尚可喜四五口的稀粥,一连半个月的饿下来,尚可喜已经是奄奄一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过当他被押到囚车里,被颠簸震醒,感觉到街道两边汹涌呼喊和咒骂,还有砸来的果菜皮和臭垃圾之后,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最后时刻来临了。
  尚可喜拼命的抬起头,睁开了眼睛,然后他就看到了街道两边汹涌的百姓,和一张张痛恨的脸,从妇人小孩到街边的乞丐,每一个人都在指着他骂。
  “尚可喜,狗贼,死有余辜!”
  “儿啊,你的仇,总算是可以报了~~”
  手中的烂菜叶,各种碎小杂物,都向尚可喜砸去。
  维持秩序的兵丁来回拨挡,但却也难以阻止。
  尚可喜仰面向天,忽然大声呼喊。
  “冤枉,冤枉,我不服啊~~”
  “我要见陛下~~”
  “陛下,我冤枉啊~~”
  ……
  嘉定伯府。
  面对太子的声声严厉,周奎跪在地上,满头大汗——他一直听说,太子带兵打仗,杀伐果断,今日终于是领教了,不同于女婿的好面子和温良恭俭让,外孙完全是另一种性格,这让他非常恐惧,隐隐有一种,如果他不答应,未来嘉定伯府一定会遭到灭顶之灾的感觉。
  朱慈烺一口气吐出了胸中的郁闷,或者说,是对周奎的厌恶,心情感觉轻松了不少,他冷冷望着周奎:“外公,今日你出银子也得出,不出也得出,朝廷发行国债,你必须支持!”
  “臣,臣,愿意支持……”周奎艰难的说。
  平生第一次,他愿意割肉。
  然后他颤巍巍地说道:“臣,臣……愿意出一万两。”
  他说的很慢很苦,感觉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割他的肉。比起最开始唐亮问起时的五百两,到现在已经足足翻了二十倍。
  朱慈烺望着他,冷冷道:“外公,这是国债,明年朝廷会连本带息的还你,一厘都不会少你,你那么多的银子,放在窖子里,除了长灰,又有什么用呢?你拿出了银子,不止是支持了朝廷,更是支持了我,大明安定,你周家富贵荣华,有何不好呢?”
  “我,我我……”周奎一时却还是绕不过弯子。
  “殿下!”
  这时,一直跪伏在地,全身已经冷汗淋淋的周镜忽然想明白了,也看清楚了,他抬起头,望向太子:“……臣知道家父吝啬,后面的窖子里也有不少银子,但此中情况,不能为外人所知啊,事情传出去,嘉定伯府收敛钱财、声名狼藉也就罢了,但如果影响到娘娘和殿下的名誉,周家就万死莫恕了。因此,后院是万万不能搜的啊,望殿下三思,三思啊~~”
  说完,猛烈叩头。
  大明以孝治天下,不管怎么说,太子对外公的逼迫行为,都有违孝道,对太子的名声,都不是好影响,消息传出去,百姓们怕是不会称赞太子的聪明,而是会说,外公贪财吝啬,外孙无情巧取。
  最重要的是,当今国母,周后知道这个消息后,一定会非常伤心,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儿子,她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最是难受……
  太子却不惧,冷冷道:“发行国债失败,筹集不到应该的银子,大明立刻就有危机,相比之下,我的那点名声又算什么呢?至于母后,我相信她会理解的。”
  周镜脸色发白,知道自己不能不做决定了,不然嘉定伯府就要声名扫地了,而等到太子继位,嘉定伯府更是会大祸临头,于是看一眼哭嚎的老爹,咬牙道:“殿下,臣愿代家父答应,购买国债三万两!不,五万两,嘉定伯府愿出五万两!只求殿下,不要搜查后院了。”
  “什么?”
  正在干嚎的周奎大吃一惊,转头怒视儿子:“五万两,你疯了?”
  周镜却不理老爹的吼叫,只是拜伏在地,连续叩首。
  朱慈烺低头沉思,在堂中踱步,老实说,他恨不得将周府的银子全部都抄拿了,换成是国债券,但他知道,他不能赶尽杀绝,为了母后的面子,他必须给嘉定伯府留一些余地,据萧汉俊推测,周府窖子里的现银,大约在十万两左右,现在周镜愿意拿出五万两,已经是一半,以周奎的尿性,怕已经是到了他忍受的极限,如果继续追迫,怕是会有意外,所以,见好就收,才是上策。
  于是站住脚步,说道:“六万两!”
  周镜想也不想,叩首:“谨遵殿下令。”
  朱慈烺欣慰点头:“舅舅知大义,我很欣慰,我现在就进宫,禀报父皇,为你嘉定伯府请功!”
  “谢殿下!臣这就去装银。”
  周镜长长松口气,站起来,抹一把头上的冷汗,急急往外走——现在的情况下,已经是外甥高抬贵手了,他不敢拖延,只恐外甥忽然反悔。
  周奎却是捶胸顿足,大哭:“六万两,啊,逆子,两个逆子啊~~”
  朱慈烺知道,他想骂的其实还有自己这个太子……
  周镜走出正堂,却发现唐亮和周训一直都守在堂前,根本就没有离开,唐亮脸带微笑,向他微微点头,倏然之间,周镜就明白,太子根本就没有搜查后院的打算,刚才的一切,不过就是在演戏!
  随即又明白,怪不得太子殿下要封锁嘉定伯府,为的就是封锁消息,不使他们爷孙,甥舅之前的对话为外人所知。
  太子殿下的最终目的,就是要他们心甘情愿,主动自觉的拿出银子,购买国债。
  至于对嘉定伯府的粗暴,有可能会影响到自己和母后的声誉,太子早已经想到了,因此才有了今日的这一场戏……
  周镜正自发呆,就听见唐亮的声音:“国舅爷,走吧。”
  “走。”周镜脸色难看。
  “对了,除了国债银,二舅爷还需要三千两,希望国舅爷,一并提出来……”唐亮笑。
  周镜狠狠瞪了一眼周训,但却也不敢不从。
  就在通过圆门,向后院行走之时,伯府外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阵地欢呼,周镜站住脚步,疑惑的望,跟在他身后的唐亮却是明白,笑道:“奸贼尚可喜被判凌迟,这会正在行刑呢。”
  凌迟。
  周镜心中一寒……
  菜市口。
  尚可喜和他的两个儿子,连同亲信许尔显,正在被凌迟。
  所谓凌迟,就是一片片割肉,最少一千刀,如果割到途中,罪人提前死了,刽子手就算是失职。
  刽子手咬着牙,一刀一刀的仔细剔。
  “啊!啊!啊!”被绑在柱子上的尚可喜疼的死去活来。
  而在嘉定伯府,周奎哭的死去活来,银子,就是他的肉啊。
  ……
  乾清宫。
  崇祯帝正在批阅奏疏,午后的阳光照着他疲惫的脸,他鬓角的白发,越发的明显了。
  “陛下,太子来了。”王承恩报。
  “让他进来。”崇祯帝头也不抬。
  太子朱慈烺轻步进入,在崇祯帝面前跪下:“儿臣有罪!”
  “恩?”
  崇祯帝这才抬起头,看向太子,他刚命太子署理国债券,也知道儿子刚刚去了嘉定伯府,现在来请罪,难道是事情不顺,嘉定伯府出了什么问题?
  “怎么了?”崇祯帝放下笔,目光严峻的看向太子。
  朱慈烺将嘉定伯府的经过,向崇祯帝讲诉了一遍——嘉定伯府的事,可以瞒着民间,但绝不能瞒着崇祯帝,不唯崇祯帝迟早都会知道,更因为此事牵连周后和崇祯帝,身为儿子和太子的他,绝不能欺瞒崇祯帝,必须一五一十的如实相告,如此才能避免可能的风波。
  至于有罪,乃是因为他毕竟使了手腕,外孙逼迫外公拿银子,按伦理,肯定是不对的。
  “六万两?”
  听儿子说完,崇祯帝惊讶的瞪大了眼。
  嘉定伯府竟然能拿出这么多的银子,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嘉定伯被赐封,不过十年的时间,平常也没有听过他有什么大生意,想不到竟然有这么多的积蓄,这太让人意外了。
  嘉定伯府这般有钱,四年前却不肯募捐,实在可恶!
  这一刻,虽然儿子的手段不甚光明,但崇祯帝对周奎的愤怒却超过了一切。
  “你外公……还真是有钱啊。你没有搜查后院的窖子是一个错误,说不定里面的银子,不止六万两呢。”崇祯帝声音嘲讽。
  朱慈烺拜在地上:“儿臣只是耍了一点心眼,没有圣旨,儿臣焉敢搜查?”
  崇祯帝手一挥:“起来吧。”
  “谢父皇。”朱慈烺起身。
  崇祯帝望着他:“朕这里好说,你母后那里怕是会有一些别扭,你去见她吧。”
  “是。”
  朱慈烺领旨退出,然后往坤宁宫。
  崇祯帝阴沉着脸,转对王承恩:“叫王德化来。”
  东厂提督王德化一进入,崇祯帝就劈头盖脸的怒喝:“嘉定伯府一次就能拿出六万现银,你东厂事先可有了解?”
  王德化吓的颤抖,跪在地上只是请罪……
  同一时间,坤宁宫。
  周后已经得到消息了。
  原来太子一走,周奎立刻就派亲信家人进宫报信,虽然家人不能随意进宫,更不能随意见到当朝皇后,但却见到了坤宁宫主管太监徐高,听完之后,徐高不敢怠慢,急忙告知皇后娘娘。
  周后惊的站了起来,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老父亲出银六万两购买国债,这怎么可能?虽然她知道娘家是有一些银子的,但有这么多,却出乎她的意料,而当知道老父亲是为太子所逼,不得不出银时,周后忍不住跺脚:“春哥儿!”
  上一次查抄店铺之事,周后就怒过太子一次,想不到这一次太子玩的更大,
  一方面周后恼怒春哥儿给她惹事,惹老父亲生气,一方面又哀怨,既然有这么多银子,老父亲为什么不愿意为国分忧,反而逼着外孙使出这等手段?我为国母,你们娘家为什么总是给我扯后腿?
  但父亲毕竟是父亲,娘家也毕竟是娘家,周后叹口气,抹了几把眼泪,然后取出锦盒,将她好不容易节省出来的一张银票取了出来,交给徐高:“徐高,你送这个到伯府……”
  “娘娘,太子殿下来了。”太监来报。
  “不见,让他走。”周后忍不住怒气。
  ……
  嘉定伯府。
  周奎躺在病榻上,嘴里哼哼唧唧:“我的银子……逆子,逆子啊~~”
  从后院窖子里拉走的一箱箱银子,就像是割去了他的血肉,攫取了他的元气,他已经完全站不起来了,只觉得没有了银子,自己整个身子都空了,心口疼的像是刀割。
  忽然,耳边听见唢呐声,随即锣鼓喧天,吹吹打打,好像有一支乐队进到了伯府前院。
  “老爷,老爷~~”
  管家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大公子亲自押送银子到正阳街的户部衙署,户部点了银子,给了六万两的国债券,又说咱嘉定伯府认购国债超过一万两,且是第一个,因此特赠首辅周延儒老大人亲写的公忠体国的牌匾,现在户部官员,携了乐队,带着牌匾,正送过来了呢。”
  管家眼有喜色,觉得周延儒的字,可以为伯府挽回一些损失。
  周奎却是怒,周延儒算什么东西?焉能抵得上我的六万两银子?
  “出去!”周奎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扔了过去。
  管家抱头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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